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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,散场。恐怖的月份。同校高三的学生开始陆续的搬离。成堆的书和试卷,滴落的汗水,看不出情绪的一张张脸孔,在记忆里统统变成暗灰色。一场高考。接下来便是我们的中考。我站在天台上,俯看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,竟然湿了眼眶。
那时我生着一场不大不小的病,心情低落。常常趴在课桌的书堆里,做着反复而冗长的梦。梦到坊镇,梦到奶奶,梦到倏忽变换的云朵。然后被模拟考的排名单吓出冷汗。那几乎成了我始终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归心似箭。
走走停停的公车,颠颠的路途,一路倒退的熟悉风景。
公车缓缓停靠在路边。
下过雨的天气。远处的山迷在雾里。天空蓝得澄澈。我心心念念的坊镇就在眼前。
目送公车绝尘而去。我一个人,背着慢慢怀念的行囊,走在回家的乡间路上。田间泥土和植物的清新瞬间洗涤了内心的阴霾,彷佛大病痊愈,全身充满着力量。
要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急切的心思催使着我加快步伐。
没有通知家人,家人对我的回来表现出惊讶,却没有责怪。无言地包容着我的任性。奶奶煮了我最爱吃的面条,细嫩的面条,浇了一层薄薄的红油。是长久惦念的味道。
六月,江南梅雨。入了夜,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滴落。家里依旧是青砖黑瓦的旧房,天花板漏雨。房间里我的小床早就搬离了原来的位置,雨水顺着天花板的缝隙,缓慢又清晰地滴落,滴答,在地面上晕开溅落的痕迹。奶奶喊了我端来木盆,放在漏雨的地方,大大小小的盆一致排开,滴答的声音此起彼伏,奏出和谐的音律。
如此安心。
离家多年,这个让我一心想要离开的家,却是我至始至终的留念。害怕着离去后的物是人非,更害怕失败后的无颜归来。在奶奶沉稳的鼾声中,我含着泪闭上眼眸。
是谁在祷告呢?深夜里,虔诚得仿似呢喃。
是爷爷在向万能的主祈祷呢。爷爷的祷告语字字清晰分明,那声音在年幼时已经听惯。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儿,伏在爷爷佝偻的背上,走过小巷,穿越河流,在山路上深深浅浅地走着,到达那栋有着十字架的教堂,在唱诗歌里安静入睡。
无法阻止眼泪。湿了眼眶,湿了枕巾,湿了这个江南的小镇。
向家人告别。该回去了,哪里有我的战场。无论是凯旋还是铩羽,我知道,他们都会等着我。奶奶送我到巷口,回头时,她还在望着,望着。望出我最珍贵的世界。怎忍心让他们担忧?我回一个微笑,一个挥手。
等我。
回到学校的时候,高三的人已经搬走。人去楼空。想起以往熄灯后,听着高三学子匆匆上楼的脚步声,现在已经消失在六月的数字里。
我们也会这样离开吧。无声无息,转眼就不见了,只留下一段感慨,一段念想。琦姐姐并排躺在我的身边,十指交握。星,还有两天我们就要考试了。
是啊。我哼起朴树的那首《那些花儿》。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。琦姐姐,我们也会被风吹落在天涯吗?
隔壁床铺传来姗姗细细的磨牙声,上铺的君好像在呓语,丹打着手电背化学方程式渐渐地阖上眼眸。外面又有风声,大概是下雨了吧。阳台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晃动。这些,都将看不到了吧?
考试前的晚上,班上的男生在自习课上开演唱会。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疯狂。老丁终于写完了我那份同学录。“走在梦想的路上”七个字让我有些哭笑不得,老丁忍痛送给我一本他最爱作家七堇年的《大地之灯》。
其实在年华里,我们最终会离当初的设想越来越远,梦想却一直住在彼岸。我记住了。
老吴被大伙儿哄闹着来一段动员。老吴沉默着,已然煽情。很多同学悄悄地红了眼眶。琦姐姐抱着我不许我哭,我躲在她的怀里泪如雨下。
没有离开,已经想念。怎么舍得?
考试的那天,天气转晴。学校的大巴护送着我们到达各个考场。
三天,短暂如一瞬,漫长如世纪。前一秒还置身考场,后一秒我已在空旷的宿舍里不知所措。
琦姐姐在收拾行李。姗姗走了,因为不想看到我们哭泣的样子,太难过。学校里其他年级没有复课,偌大的校园只有回家的考生。琦姐姐曾笑说,考完试一定把所有的试卷扔进操场,打包行李的时候却也把成堆的考卷塞进箱子里。
要说再见吗?我们都说不出口。
只好,只好,把所有的话语埋进心底。在心里道一声“不见不散”。
这是我们的三年
纪念青春的语言
没什么比这些年
更值得留恋
如果你会想念我
请你记得要快乐
未来还很长
等着你向往
你要展开翅膀
向着梦想远航
回头望
岁月和我在你身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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